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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长】混沌理论

高兴到晕厥😂太太我蜂长就靠你过活了

山甘木:

前篇






     世界生于混沌之中。
     这个说法听上去好像世界与混沌已经是孑然不同的东西了。可真有这么容易吗,仅仅从人的角度自作主张地给了一个名字,命名它为“世界”,就想把它变成已知的日常的,也太过一厢情愿了。
     “世界”就是混沌。不可观测,不可感知,积累几万年的知识也只能窥探微不足道的角落。
     人如同站在方寸大小的孤岛上,周围是黑暗与未知,混沌之海。只有足下踏的方寸之地姑且值得相信。
     这片方寸之地,便是人类用秩序建立,用秩序小心维护着的文明。
    
     秩序是蜂须贺虎彻安身立命之本。
     这是蜂须贺虎彻的故事。



     这就是长曾祢十年后的模样。
     他的眉眼还是蜂须贺记忆中的轮廓,只是下巴上多了不明显的胡茬,脸庞的线条比十年前更加冷硬一些,更加不像虎彻家的相貌了。略长的头发,后颈那奇怪地天生是金色的头发也和从前一样,因为微卷显得有些乱糟糟。
     他坐在蜂须贺对面,好像看着蜂须贺,但蜂须贺知道他的目光正下意识地避开自己,聚焦在自己身边某处。
     这让蜂须贺感到非常不愉快。
     蜂须贺本该觉得快意的,看见这十年后的长曾祢,显露出些微落拓的气息。这幅失败者的模样,表示他过去的十年没有任何收获,他那辛苦的艰难的十年,他的努力,他的奋斗都毫无意义。蜂须贺本该感到快意的,他在心里愉快地大喊,看吧,你整个都是错的,我从来都是对的;但蜂须贺并没有高兴起来,而是对当下他和长曾祢面对面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的情形产生了微妙的不满意。
     蜂须贺有些烦躁地说:“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别让浦岛看到你那一套……”
     “我知道,浦岛不会跟着我学坏的。”长曾祢打断他的话。

     “他毕竟是个虎彻嘛。”
     长曾祢自言自语般说道。




     虎彻家在滋贺县乡间有一幢别墅,是在华族时代建造的祖产。蜂须贺在这幢房子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看着弟弟浦岛和自己相似地出生、成长。
     这幢房子很大,过于大了。在虎彻家过了人丁最兴旺的年月之后,它庞大的空间就无法聚集温度和生气,时间、空气在寂静里凝滞,沉淀在地板上。
     蜂须贺不太记得自己少年时的模样。他不喜欢回忆童年和少年时光,“没有意义”,童年和少年不比现在美好也不比现在糟糕,只是普通的人生经历,特地给它们分类很奇怪,专门回忆它们更是无趣。
     但他清楚地记得少年长曾祢的样子。
     这是蜂须贺关于少年时代最深刻的记忆:父亲身后陌生的少年稚气的脸庞,稚气,却已经能看出硬挺的雏形,非常不像虎彻的长相。
     他本能地厌恶这个少年。
     少年长曾祢朝蜂须贺笑了一下,但目光并没有聚焦在蜂须贺脸上,而是看    着蜂须贺身后的某处,巧妙不易察觉地避免了与蜂须贺目光相交。
     他做得很好,可蜂须贺还是发现了。
     这一年蜂须贺九岁,长曾祢十三岁。

     从这一天起,长曾祢成为了虎彻家来历不明的长子。父亲毫无预兆地把十三岁的长曾祢带回家,此后也从没明说过长曾祢究竟是谁。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宣布从此长曾祢是虎彻家的人,要求所有人像对待他的儿子一样对待长曾祢。
     蜂须贺是第一个表达愤怒的人。他冷着脸离开,锁上房门,任谁来劝都不理睬。没有人责怪他,父母认为这是正常的反应,只是更优待他来安慰。
 佣人也是不满的。不知从谁那里传说开长曾祢此前的家境贫寒,如今一跃成为这个家中的少爷,使他们难免生出些命运不公的愤懑。
     而亲族们的不满则麻烦得多。似乎父亲也没有向他们坦白长曾祢的来历,尽管父亲从没告诉过蜂须贺,但他知道,多年来亲族始终在指责此事有辱家门。虎彻家依靠经商避免了如诸多华族那样没落,也因没有没落而留下了旧贵族的矜持和骄傲,以及高高在上的尊贵。
     蜂须贺始终没有称呼长曾祢为兄长,家中的佣人也始终没有把长曾祢当作真正的少爷,亲族们则在继承权的问题上与父亲纠缠不休。
    后来蜂须贺才发现,那时长曾祢在这幢房子里几乎是孤立无援的。

     少年时蜂须贺从没尝试过思考长曾祢的心情。他被愤怒淹没了,不仅是因为父亲突如其来的背叛,还有对长曾祢本人的厌恶。
     他厌恶长曾祢不与人对视的习惯,也厌恶长曾祢无所谓的温吞态度,厌恶他举手投足之间泄露出的对规则的不适应。
     这幢房子本是一座规则和秩序的堡垒。
     不论是旧贵族的规则也好,富商家族的规则也好,在这幢房子里,每个人都被妥当安放在了规则定好的位置,父父子子,主主仆仆。秩序以这幢房子,和其他许多相似的房子为基点,相互缠绕,向外扩张蔓延,最终遍布这个国家的角落。秩序的制定者,秩序的守护者,在这一的一幢幢房子里出生成长繁衍,生生不息。
     “秩序”是蜂须贺安身立命之本,是虎彻家不用明说的家训,他生于秩序,也守护秩序。
     但长曾祢的闯入打乱了秩序。
     长曾祢不擅长应对大家族的繁文缛节。他似乎确实来自寒门,在被佣人恭敬对待的时候几乎有些惊慌失措。
     虎彻这个贵族的姓氏没能让长曾祢变成一个贵族,这幢房子也没能让长曾祢在秩序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蜂须贺厌恶长曾祢,如同厌恶外来之物打乱码放整齐的物件,厌恶闯入者让一切事物的位置变得不安定乃至动摇秩序的根基。




     蜂须贺念中学时,长曾祢在同校的高中部。也许虎彻家兄弟不合的事就是那时传开的。滋贺地区的世家子弟也大多就读于这所学校,而自从长曾祢突然闯入,蜂须贺就从没掩饰过对长曾祢的厌恶。
     此时长曾祢已经来到虎彻家五年了,这五年里他们还多了一个幼弟。他仍然没有融入那幢房子的秩序,仍是硌在蜂须贺枕下的硬物。
     但他们偶然在走廊里相遇时,长曾祢会像真正的兄长那样温柔地对蜂须贺微笑,即使换来的是蜂须贺的冷脸。
     长曾祢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变化的。尽管不愿承认,蜂须贺确实是最关注长曾祢的人。他对自己解释,人总是忍不住关注最令他难受的东西,当东西没有被安放好时总是会不停地去看。是否真的是这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长曾祢好像正漫无目的地活着。这是蜂须贺得出的结论。他人眼光、风言风语,乃至蜂须贺对他的态度,似乎都没有影响到他。他既不像没有目标的人那样沉湎眼前的享乐,又不像为梦想着迷的人那样执着向前。
     这样的结论让蜂须贺生出了厌恶以外的情绪。他忽然意识到就算是厌恶,那也是他投入的强烈感情,占据了他有生以来感情的绝大部份。而长曾祢却并未对他投入如此多的感情,不恨他也不那么爱他。
     他突然宁愿自己与长曾祢是互相憎恨的,至少如此两人给了对方相同程度的感情。他感觉自己像被背叛了一般,但又知道这根本不是背叛,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单方面地厌恶长曾祢罢了。
     这混沌不明的感情几乎把蜂须贺逼入死角。他如此地依赖秩序,依赖一切条理明晰的事物,却从内心生出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感情。
     他快要弄不清自己对长曾祢的感情。他到底是厌恶那个如秩序的对立面般的“兄长”,还是在愤怒对方无视自己强烈的感情,哪怕那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蜂须贺花了很多精力思考这些问题,但这些问题指向的隐隐的答案却是他不愿接受以至于不愿深思的。
     他期望也许长曾祢只是从没把感情放在脸上,就像他不与人对视的讨厌习惯一样掩饰得很好。他甚至希望长曾祢是恨他的,那至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场泥潭般的纠葛里;或者这泥潭永远维持现状,长曾祢永远不要表明态度也好,这浑浑噩噩的局面永远僵持下去也好。
     他差点都忘记了,长曾祢是他把握不住的变数。

     变局出现在蜂须贺中学二年级的时候,这一年长曾祢就要毕业了。就算不论身份,长曾祢在学校里也是小有名气的。他做得很不错,算得上优秀学生。
     因此这一年,宗族频频对父亲施压。他们不希望长曾祢进入家族事业,诸多分家的孩子尚且不能轻易分得一杯羹,怎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子落得如此好处,何况父亲仍未表明对长曾祢继承权的态度。
     最初是学校里渐起的流言。
     虎彻本是望族,一贯是人们的谈资,关于暧昧的长子的谈论早已不新鲜,蜂须贺也早就习惯。蜂须贺执拗于自己的情感,刻意地不去关注这些传言,以为总是和以往一样的。于是他竟是直到这事变得人尽皆知时才知晓的:长曾祢参加了学生运动。
     长曾祢是这所学校里屈指可数参加运动的学生,这所世家子弟的学校里的学生理所当然地反对消除特权的诉求。他们大多已经被规定好了前程,成为事业家、医生或律师,享有地位和财富,再传承给他们的孩子。
     他们说,长曾祢会做这件事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是外来者,他终究是属于下等人的。他们暗地里揶揄蜂须贺不必再担心长曾祢觊觎家产,因为他想的是索性倾覆这个家族。
     这件在其他地方都不算稀奇的事,发生在这里,发生在虎彻,就成了一桩不小的丑闻。
     蜂须贺知道得太晚了,来不及感到愤怒,也来不及想清楚。当他知晓这件事时,整个家族都知晓了,并且来到本家兴师问罪。那天他没能在学校堵住长曾祢,于是奔跑着回家——他们从来没有车接送,因为父亲希望他们不要太过养尊处优。他在奔跑的路上想到从前,实际上只是去年而已,去年他刚念中学时长曾祢会在放学时等他一起回家,被他冷着脸拒绝了。他记得那时自己的言辞相当刻薄。
     他想到更早以前,他还在小学时,念中学的长曾祢也曾去学校门口等他一起走,那时他也拒绝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在后悔,因为让长曾祢离开他的世界本是他的愿望,现在这愿望分明达成了。
     傍晚的冷风吹得他鼻子发酸。他不敢去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一味地奔跑。
     回家的路并不长。蜂须贺到家时,看见的就是坐了满满一厅的宗亲们和站在房间末端,像在被审判一般的长曾祢。
     他似乎没有错过太多。房间里是安静的,大约大家都在等第一个人开口。父亲示意他回房间去,他执拗地站着,狠狠地盯着长曾祢。他想他那时的样子一定很糟糕,是他最没有贵族仪态的样子。但他仍没能从长曾祢回看他的表情里看见什么别的。

     宗亲们的态度和学校的同学们并无不同,区别只在于外人抱着隔岸观火的兴味,宗亲们全然是愤怒罢了。站在角落里的蜂须贺恍然想到,那些年轻的同学们,终也会变成这一屋子隐隐泛着腐朽气味的大人。他自己或许也会这样,多半也会这样。他的未来不是已经规划好了吗?他会继承父亲的位置,坐在上位,默默地看着不合规则之人被审判。
     而长曾祢,实实在在地是这房间,这房子里的外来人。
     长曾祢从没有在这幢房子里找到过自己的位置,因为他根本不属于这里。他当然无法成为这座秩序堡垒的一部分。
     他看到那时的长曾祢,是他见过的最像活着的时刻。他的眼睛灼灼燃烧着,几乎灼痛蜂须贺。蜂须贺将永远记得这一刻的长曾祢,记得他生机勃勃的无畏的眼睛。他从未如此想要抓住什么,即便那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不合规则的事物着迷,不明白为什么燃烧着的长曾祢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如此深的刻印。
     年轻的长曾祢在这座秩序的大本营里,坚定地、热切地说,贵族和特权都已经过时,知识和职业被垄断的时代应当终结,人生而平等。
     这一次连父亲也不能多帮他一些了。
     长曾祢爽快地同意离开。佣人把他的东西搬下楼,仅仅是一个中等尺寸的皮箱。他向父亲鞠了躬,当即就走。宗亲们满意而轻蔑地看着他离开,转而开始要求父亲正式解除长曾祢的养子身份。

     蜂须贺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父亲是如何交涉的。他茫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如梦初醒般奔跑着去追长曾祢。
     那一天他跑得太多太快了,在追上长曾祢时,还在因为过量运动而头疼。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色很好,所以他看清了长曾祢的脸,还有他灼灼燃烧的目光。这一次长曾祢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避开。他回想起来,发现这竟然是唯一的一次,他们的眼睛都注视对方,没有人逃避。
     长曾祢回答他,理由我都说过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蜂须贺仍然追问。
     长曾祢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尝试思考理解蜂须贺的感情。最后他说,“因为我们的世界不一样。我找到了我的老师,他给了我道路和方向。”
     “他给你的道路是憎恨我们吗?憎恨生来是贵族的我们,憎恶到要推翻我们?”
     “我不恨你,从来不恨。“
     他问“我们”,长曾祢回答“你”。
     “就算你讨厌我,我也是把你当做兄弟的。生来是贵族不是错,生来是平民也不是错,错的是规则。他给我的道路不是推翻什么。”
     他重重地念出规则这个词,让蜂须贺颤栗了一下。
     蜂须贺明白他也不能再逃避这个事实。长曾祢不恨他,也没有很爱他。他轻易地接受蜂须贺做他的兄弟,如同真正的兄长一样对待蜂须贺。但他也不会为蜂须贺改变他的道路,蜂须贺不会影响他太多。
     他以为的泥潭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最后长曾祢离开了。月色很好,他的背影直到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长曾祢离开了蜂须贺的堡垒,一切都复位,正如蜂须贺最初所期望的那样。
     可这并没有让蜂须贺感到高兴。




     长曾祢离开了十年。
     父亲没有解除长曾祢的养子身份,只是声明了他没有继承权,保留了他虎彻的虚名。他没有在滋贺的高中毕业,而是去了东京,不知如何成功地转学去了那里的高中,也在那里念了大学。他所说的那位老师也许帮了他很多。
     蜂须贺后来才知道,那位老师是学生运动中举足轻重的领袖,而远在滋贺的学生长曾祢是如何与他相识,与他相识多久,就无从得知了。
     他真正感受到长曾祢与他不在一个世界。他从来不知道长曾祢的所思所想,不知道他的计划他的目标。他也想过,假使是别人,在那位姓近藤的老师之前给了长曾祢启示,给他道路和方向,长曾祢的选择是否会不同,是否会让蜂须贺的选择也与现在不同?
     假使在最初,蜂须贺没有锁上房间,假使在后来,蜂须贺没有拒绝和长曾祢一起回家,假使在最后的晚上,蜂须贺尽力去挽留长曾祢,如今他与长曾祢会与现在不同吗?
     这些思考都没有意义。一点细微的变化,也会牵动整个事件,引发巨大的分歧。“如果”的世界是如何,根本无从知晓。世界终究是无法测算的混沌,蜂须贺用以安身立命,清晰明确的秩序,真正只是脚下方寸罢了。

     蜂须贺不知道长曾祢在东京的经历。他按计划好的人生顺利地前进,在滋贺念完中学,考进了东京的大学,但没有见到长曾祢。在他念大学时,那场微不足道的学生革命已经悄然落幕了。
     长曾祢他们所期待的新的时代,并没有那么快就到来。
     蜂须贺想过,也许他在东京时曾和长曾祢擦肩而过,长曾祢也许认出他,也许躲着他。在长曾祢离开的头几年,他冷静下来,想将长曾祢彻底从自己生命中剥离。在东京,他不得不承认这只是怯懦。蜂须贺也想过他遵守的规则是否正确,是否有意义,但他终究无法离开秩序。
     那天耀眼的长曾祢刺痛他,正是刺到了他不愿承认的软弱。
     蜂须贺固执的骄傲和隐秘的软弱束缚住他。他从报纸,从传言里汲取关于长曾祢的碎片,却不愿直接面对长曾祢。他仍然怨恨长曾祢,怨恨只有他一个人陷在泥潭里。
     四年后,蜂须贺回去了滋贺,开始接手家族的事业。
     那位姓近藤的老师,结局比那场运动更为惨淡。长曾祢也最终没有什么消息了。




     长曾祢的事件在滋贺和旧贵族的圈子里仍算一桩丑闻,由于他的失败,这件事又成了外人私底下的笑料。
     虎彻的威严仍是在的,因而没有人敢公开用这件事取笑虎彻,更不敢在虎彻的少当家面前提起长曾祢其人。蜂须贺乐得如此,更进一步地清除了长曾祢留下的所有痕迹,收起了有他在内的所有照片。
     这些照片收在一本相册里,由蜂须贺亲自保管。可他从未翻阅过,仿佛是在害怕旧照片刺痛他结痂的伤口。
     那伤口是那一年耀眼的长曾祢在他心口刺下的,久久未愈。
     久而久之,长曾祢几乎从那幢房子里消失了。他离开时幼弟浦岛只有三岁,如今浦岛也已到了上中学的年纪。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缄默里长大的浦岛,恐怕都不知道长曾祢的存在了。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他的人生会顺利按计划走下去,浦岛也会按照规划成长,不再会有变数。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否满意这样的未来。
因此也说不上来,当得知父亲要让远赴异乡念中学的浦岛寄宿的长曾祢的住处时,自己到底是否生气。
     他的感情被封存太久,发酵成了他最厌恶的样子,混混沌沌,不能明辨。

     浦岛从远方寄回的信件里毫不掩饰他对长曾祢的喜爱和好奇。因为父兄的宠爱,浦岛开朗活泼得几乎不像一个虎彻,对长曾祢也没有任何偏见。
     入秋时,父亲问蜂须贺讨走了那本相册寄给浦岛。这让蜂须贺有些惊慌,竟是下意识地觉得被抢走了什么。
     他决定去见一次长曾祢。他说是为了浦岛的教育而去见长曾祢,对别人这样解释,也对自己这样强调。
     但还是骗不了自己。他的伤口又渗出血,他只是为了见一见十年后的长曾祢。
     他又一次侥幸地期望自己只是为那一晚生机勃勃的耀眼无畏的长曾祢着迷,期望一个失败落拓的长曾祢能治好这旧伤。
     他宁愿那一个他终于承认他所爱的长曾祢化作一个记忆里逝去的形象,慢慢地消磨。

     在陌生城市,陌生的咖啡馆角落,他见到了十年后的长曾祢。
     这就是十年后的长曾祢了。




     蜂须贺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十年后的长曾祢并不能治好他的伤口,只会让它疼得更厉害。
     他一直知道,只是忍不住欺骗自己来饮鸠止渴。他只是太想见长曾祢了。一个失败落拓的长曾祢只会让他过去的光芒更美丽耀眼,他的光芒让他即使如今沉湎过去,即使固执不愿接受打磨变得圆滑,也是可爱的傻瓜,悲剧的英雄。
     从很多年前,少年长曾祢闯入少年蜂须贺的堡垒开始,一个变数牵动无穷的变数,蜂须贺的人生,他的感情,最终变得面目全非,无法收场。
     蜂须贺一直都知道会变成这样。
     长曾祢是与秩序格格不入的傻瓜,他是劣酒,第一口像炸弹在舌头上爆炸,烈火从味蕾烧到食道,呛得涕泗横流;但是等终于缓过劲,就发现没有一点回味,第二口就知道了,只有这简单粗暴的灼烧而已。仅此而已。


     沉迷这样劣酒的酒鬼,也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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